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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一四三(中 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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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秀明在敲門的時候就知道杜孝之不在裏面,但是車廂內有人,笨拙的撞擊聲雖然不大,更加彰顯了車內人的不安和慌張,也強化了那根紮在高秀明心中逐漸擴大的毒棘。

天人交戰了兩秒,他明明知道會看到什麽,卻沒想到會看到超乎預期外的畫面。

餘時中嚇得心臟幾乎停止,只憑著本能的求生意志,掉頭就往車廂底鉆,破門而入的男人比他更快,一把扯過青年還想逃的肩膀,不顧一切得把衣衫不整的青年拖出車廂。

青年東倒西歪得被扯出私密的空間,大片裸露的肌膚直接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,立刻感受到周環境非善意的侵襲。

餘時中哆哆嗦嗦得拉緊身上唯一的外套,即使衣襬過臀,依舊捉襟見肘,胸前全部失守,兩條雪白溜溜的大腿一絲不掛,他的臉色更蒼白,羞愧得想逃回車上,卻被男人無情得甩上車門。

“你!”高秀明怒不可遏,他卯起拳頭用力得捶在門板上,斯文的臉孔因為憤怒而扭曲變形,他指著餘時中瑟縮在一起的身子,咆嘯道:“你的衣服呢?穿起來!”

高秀明的憤怒已經超過他的軀殼所能容納,他的餘時中,他親手撿回來的孩子,居然一絲不掛得站在他的面前,身上全是暴力又腥膻的記號,不用任何解釋,就能明白他剛剛遭遇到什麽對待。

餘時中被高秀明爆炸似的怒吼嚇楞,眼淚撲簌簌得流了下來,他睜著眼睛,雙腿萎縮在一起直顫抖,同樣氣息不穩得粗喘著,卻緊緊咬住發紫的嘴唇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“你的衣服呢?”高秀明又問了一次,他狠狠抹了一把臉,只差沒把皮抹下來,又閉起眼睛運了好幾口深呼吸,才按耐住滿腔燒噬的怒焰。

“說話!你變啞巴了嗎?”見青年只是默默得掉淚,高秀明才咽下去的怒火又竄上了腦袋,當場燒斷了他的理智,整個地下室都是男人憤怒的咆嘯,每一聲回響都像是一個個耳光,毫不留情得摑在餘時中的臉頰上。

“在、裏面……”餘時中猛烈得抽噎,眼淚掉得更兇了。

高秀明看著他憔悴的哭顏,心都碎了,但他沒辦法控制他的憤怒,沒辦法控制肢體的攻擊性。他自認為隱藏得很好,一直以來不為人知的欲望、深埋在心底的黑暗和旖念,這一刻,終於壓抑不住了。

什麽親情兄弟,一瞬間他只想把餘時中壓趴在車門上,像男人對待自己的女人般狠狠得侵犯他,直到他站都站不穩,哭都哭不過來,全身上下只有他一個人的味道,讓他從裏到外牢牢記住什麽叫做背叛他的下場。

高秀明的視線一寸一寸往下滑進青年不斷顫抖的衣襟。

餘時中勁瘦的身形毫無保留得繪入他的眼簾,他從以前就瘦,如今更是只剩下那層光滑的肌膚,薄薄得包住如柴般的骨架。

以前上學的時候還有在曬太陽,好的時候還能曬出一身奶油色,現在卻比閨女的肌膚還要白,想來是被閨養了多久才能養出這一張細嫩的膚色。

但那身細致的白膚卻沒有得到閨女的對待,餘時中全身上下都是青青紫紫的瘀痕,手腕和腳踝上印著一圈圈暴力的勒痕,左踝上甚至還殘留五條清晰的指印。

除此之外嘴唇破了一個大口子,血肉糊成一片,額頭也腫了一大包,兩只眼睛又紅又泡,可見哭得有多淒慘,而外套底下的狀況,他根本不想看,也不想知道。

他會這麽失控,當然不是在罵他,而是在罵那個窩囊廢的自己。

“……算了。”高秀明用力得推挪著太陽穴,恨不得沖上樓一槍斃了那個畜牲,好不容易才甩掉那股沖動,他為自己粗喘了一口氣,脫下外套裹住青年,二話不說拽著他往樓梯口走。

“大哥、我……”餘時中卻不肯,他欲言又止,只能用行動證明他的堅決。

“沒關系,我帶你回去,快點,不然就走不掉了……”高秀明強勢得摟住他,不讓他再磨蹭,餘時中卻說什麽也不肯挪動腳步,但耐不過高秀明強硬的手勁,又有些微的體力不支,拉扯之間,餘時中還是被拖著踉蹌了好幾步,某樣東西就不爭氣得掉了出來。

餘時中雙腿一夾,卻還是來不及,失去堵塞的液體從黏滑的小穴中汩汩而出,沿著大腿根部緩緩流下來。

一滴、兩滴,餘時中面如死灰,幾乎是自暴自棄得瞪著底板上卷成一團的紙條,上面沾滿了惡心的臟汙,即使爛得不成原形,餘時中還是能看出來那是一張表格,標題他也記得一清二楚,寫的是:領養申請書。

餘時中擡起頭,說不出半個字:“大、”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
啪!

清脆的巴掌聲嘎然而止,餘時中整張臉被打偏了出去,鮮明的五指印立刻浮上臉頰,那力道絲毫不留情面,他連步伐都沒踩穩,就直接摔在水泥地上。

震耳欲聾的嗡嗡聲旋即占據他的腦袋,滿嘴都是腥澀的鐵銹味,還有一股陣痛從胃底沖撞出來,他劇烈得咳了好幾口血沫,停都停不下來。

“Clock,這是什麽意思?”高秀明強忍著磨刮在喉嚨間的星渣子,卻止不住痛徹心扉的顫抖,他看著趴在地上的餘時中,雙眼充滿可怖的血色:“我等了你一個月,換來的……就是這種答案?”

高秀明打完就後悔了,他完全不敢相信有一天他們會走到要動手的這一步。

他就是再生時中的氣,也從來沒有動手過,但這次他卻失去了控制,明明理智再三得告誡他錯的不是餘時中,他只是個傻到了底的受害者,為了彌補他的過錯,用最愚蠢的方式報答他。

錯的是他,一直以來都是,是他的逃避蒙蔽了他們之間最純粹的感情,是他辜負了時中對他的真心真意,是他的懦弱,讓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他最重要的人。

這一巴掌,不是代表他早已喪失資格的憤怒,而是一直以來壓抑在他心中的愧疚,對時中的愧疚,對懦弱又無能的自己痛深恨絕的失望,對自己羞恥的逃避行為無以覆加的厭惡。

他千不能,萬不該把餘時中當作一個選擇,他怎麽能把時中拿去分出個好壞?他一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,如果他再執迷不悟,不管他的人生在世人的眼光下有多齊全,卻唯獨缺少那麽一個深愛他的Clock。

但親眼看到心愛的人被另一個男人糟蹋,還是被當作妓女一樣用最下作的手段淩辱,是個男人都不可能咽下這口氣。

沒想到餘時中卻任由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隨便糟蹋他給他的東西。

這一巴掌餘時中沒挺過來,他眼前發黑,頭暈目眩得癱坐在地板上,遲遲站不起來。

“一個月,整整一個月你刻意避開我,就為了躲在別人的車子裏做這種……糟蹋自己的事嗎?”高秀明的聲音完全藏不住慌張失措,他喃喃道:“時中,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,我一直以為你是被強迫……原來根本是我想錯了?”

高秀明蹲下來攙他的胳膊,不斷得在他耳邊重覆一樣的話,餘時中卻一個字都聽不清,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,就是高秀明終於知道了,他嫌棄他,他嫌他臟了,他要拋棄他了。

“時中,時中,你聽得見嗎?”高秀明輕拍著他的臉頰,焦急道:“是我不對,我沖動了,很痛吧,回去大哥給你打十個回來,時中,說說話……”

“對、對不起……”他聽到高秀明的聲音,淚水不自覺就盈滿了眼眶。

“你說什麽?嗯?Clock,你說什麽,跟大哥說。”

“對不起。大哥,對不起……”餘時中加重了語氣,他含著兩泡淚水看著高秀明,聲音卻意外的堅強: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你對不起什麽呢?”高秀明心痛到心臟幾乎要爆炸,他彎下腰摟住青年垂垂欲墜的身體,用力抱住青年瘦弱不堪的身子,他剛剛是怎麽狠下心動手的?這樣一個脆弱的東西,他再不使出渾身解數的力氣,他的時中就要消失不見了。

“你打的沒錯,我應該被打的。”餘時中露出沒有挨打的另一邊,壓抑道:“應該再打,大哥,我讓你失望了,你教訓我吧。”

“你不失望,時中,你為什麽要這樣……”

“大哥、咳咳……”餘時中欲語卻止不住劇咳,每一次都帶著破風的聲音,和綿綿血絲:“全是我不對,我又臟又不乖,拜托你、像個兄長一樣,再、咳咳、再教訓我一次吧……”

“Clock……”高秀明比他更痛,懊悔得牙齒都打著顫,好像那咳出來的不是血,而是他的心肝,他連忙松了松胳膊的力道,想舒緩一下時中的呼吸,沒想到青年主動伸出手留住他,抱著他的腰不肯讓他離開。

高秀明已經分辨不出現在是什麽情緒了,只覺得又疼又麻,心尖都揪在一起,時中如今身子骨比棉花還脆弱,剛剛挨的那一巴掌像是把他淤積的傷病全打了出來,身體上下每一處都不比碎瓷,隨便一彎一拐都像是要崩解,高秀明一方面回應青年的依求,一方面又小心翼翼自己的力道,別把人抱散了。

“咳咳、大哥,我……對不起……”餘時中啞了嗓子,如今才感覺到充沛的絕望,奪眶而出,他剛剛在車上、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,滿腹委屈和恐懼早脹滿到了極點,如今只有待在高秀明的懷裏,才給了他抒發的地方。

“對、對不、……我、我好臟,我剛剛、他、……我真的、很……很怕……”

“別怕。”高秀明強而有力得拍撫著他的背。

餘時中似夢未醒,沈浸在高秀明輕柔的安撫當中,但他心裏頭很清楚,他跟高秀明,再也回不到過去了,他們再也不能像當初親膩得稱兄道弟了。

“對不起。”餘時中喃喃自語,他微微推開高秀明,又說了一次,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,誠摯又哀傷得挨上高秀明的眼睛:“對不起……我讓你失望了。”

高秀明鼻頭一酸,哽噎道:“你這傻孩子,你叫我怎麽辦,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。”

他隔著濃重的鼻音娓娓道:“你看我這個做大哥的只拿到零分,你是不是該給我一點教訓。大哥無緣無故打你,你這脾氣怎麽能忍,趕緊打回來,不然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。”

餘時中勉強扯動嘴角,低嘆道:“大哥……你不是零分,你是滿分。”

他軟在高秀明的懷抱裏,微弱道:“是我不配再做你弟弟了。”

“胡說什麽!”高秀明揚聲斥道:“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家人,現在,跟大哥回去,別再去想其他的事,這本來就不該由你來操心。”

餘時中搖著頭,堅定得望著高秀明:“大哥,不行!”不要,要他看到杜先生威脅大哥,他寧可現在就被杜孝之殺死!餘時中在心中不斷得吶喊。

“怎麽不行,Clock,等東區的別墅一脫手,我們就到國外去,好不好,現在跟大哥走,老五的車就在外面。”高秀明挨著他的耳畔,低聲承諾:“到時候在國外,不管是領養還是結婚,都不是問題。”

“來!”青年還發著怔,高秀明一把托起餘時中,見他雙腳不管用,二話不說就想打橫抱起他,餘時中腳才騰空就慌亂了,他掙紮道:“不行,杜先生馬上就會發現的,大哥!他會生氣的,他會……我不能連累你!”

高秀明手腳一頓,四顧環繞了一圈,餘時中以為說動了他,趕緊道:“大哥,那個領養證明書,我、我……”

高秀明一楞,眼神柔和了許多,聲音也軟了下來:“這你不用擔心,這只是法律上的形式,以後法律就能保證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。”

餘時中一哽,艱難道:“不是、我要說的是,我不能答應你。”

高秀明回過頭:“什麽?”

餘時中咽了咽口水,一字一句道:“我不能答應你,我沒辦法做你的弟弟。”

“為什麽?”高秀明沈下語調:“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媽嗎?她之前只是想逼我娶妻生子,現在她已經想通了,而且她也很喜歡你,只是形式而已,我也想過收你為養子,但我們年齡太近,沒有辦法。”他又換了一個口吻,哄勸道:“時中,我們先出去,這事待會再講。”

“不行!”餘時中扯住他的手,不肯再移動半步:“我不能和你成為家人,大哥!我有媽媽的,我不能被你們家收養。”

“這事好說,你總擔心這些有的沒有的,先跟我回去,之後……”

“你說的沒錯。”餘時中推開高秀明,正色凜然得看著他的眼睛:“我沒有被強迫,一切都是我自願的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杜、先生沒有強迫我,是我自願的。”

高秀明頓時臉色大變,不過不是因為餘時中出乎意料的回答,他甚至沒有聽清楚餘時中說了什麽,而是因為電梯口傳來了第三人的腳步聲。

餘時中瞬間臉色大變,他奮力得掙脫高秀明的懷抱,反過來推著高秀明要他趕緊離開,整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憋著氣音催促道:“哥、哥,你、你快走吧,是他的保鑣,應該是,你快走,我跟他說一下……”

高秀明迅速拿了一下局勢,低下頭加重語氣強調:“等我回來。”便匆匆推開逃生梯的大門。

餘時中緊緊裹著身上唯一的遮蔽物,用力得抱住自己的身體,他蹲到車子旁邊,把自己縮成一塊蠶繭,等那個人越走越近,他才冷冷著發出聲音:“別過來!”

那人高大的身形一頓,顯然沒料到青年不在車子裏,他隱隱約約看到一抹身影瑟縮在老板的賓利車旁,那聲音雖然暗啞,卻是來自青年獨有的中低音,又帶著小貓似的低吟,他剛那一聲尖叫,就像是被采到尾巴的貓,張牙舞爪得發出警訊。

男人立刻一百八十度背過老板的黑色賓利,借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偷看剛被老板疼愛完的寶貝,即使一眼都夠他下十八層地獄,他迅速冷靜下來,把上面交代的事說出來:“少爺,請您上車,外面冷。”

餘時中聽這聲音就知道他是誰,這個男人是杜孝之的貼身保鑣,也是杜孝之非常親近的人,杜孝之只要外出公務都會帶他在身邊,他的工作就是保護杜孝之,平時不會隨便出現在餘時中跟前,餘時中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。

“我……”

對方沈默得等候他的話。

餘時中咬了咬下唇,開口道:“我想要衣服。”

他用微乎其微的視角看到那個大塊頭明顯了楞了一下,隨即便聽到一個低沈的聲音,似乎夾著笑意,冰冰冷冷的:“還是請您先上車,裏面有空調,不會冷。”

這就是逼他上車不給他衣服穿的意思了,餘時中非常惱怒,心想著為什麽是這只大熊出現,要是聞傑或是趙雪,肯定不會拒絕他的懇求,就是杜孝之來了,諒他才把他弄得全身是傷,也不會不順著他的意思,這只大熊以為他是誰?

餘時中越想越生氣,越氣抖得越厲害,他渾身又痛又冷,冷空氣打在新鮮的傷口上,就像是浸過鹽水的皮鞭抽在他的肌膚上,雖然他現在被憤怒激得清醒,腦袋運轉得還算清楚,但以過去的經驗看來,再過不久就要起高燒了,到時候再走,就幾乎不可能了。

他憑著一股不知道打哪來的意志力,一股作氣站了起來,霍霍霍得踱出了賓利的陰影,整個身子都暴露出來。

杜孝之的保鑣這次也裝不過來了,他只瞥到一抹搖搖欲墜的影子,便徹底掉頭面對沒有人的停車場,他雙手背在後側,嚴肅道:“少爺,請您上車。”

餘時中冷冷道:“我不上去,你要逼我嗎?”

“……”

“給我衣服。”面對對方沈默的壓力,餘時中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第二副膽子,絲毫不畏懼。

“少爺,請上車。”還是同樣強硬的勸話。

“我要衣服,是、因為……”餘時中咽了一口口水:“杜、先生要我穿、他叫我穿衣服。”

果然換了更長一段沈默:“車上有你的衣服。”

餘時中面無表情道:“全撕爛了,杜先生全部扯壞了。”

“……”大熊沈默了半晌,終於松口:“我叫人送一套衣服過來,請您上車等一下。”

餘時中沒想到他這麽冥頑不靈,也不知道杜孝之是下了什麽死令,或是有聞傑上次的前車之鑒,他的手下更是半點出紕漏的可能性都不敢讓它發生。

餘時中沒動,心想著先假裝上車,再躡手躡腳得跑掉,還是直接往逃生梯沖的成功機率比較高,縱使那只大熊身手再勇猛、再矯健,諒他也不敢碰衣衫不整的他半根寒毛,更別說把他打橫逮回車上。

但實事上兩個選擇他都沒選,微乎其微的成功機率也不用算了,大熊被一通電話緊急徵召回去,看他頭也不回就仍下他的架式,顯然是發生很嚴重的事。

餘時中沒時間想太多,他楞楞得看著大熊走遠了後,立刻扭過頭朝大哥剛剛離開的方向看,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現在是他最好的機會。

他瞥了一眼那件被高秀明甩在地上的外套,屬於男人的溫度早就蕩然無存,與其被他永遠關在牢籠裏,不如放手一搏。

他攛緊大哥批在他肩上的外套,把牙一咬,心一橫,毅然決然得掉過頭,往與大哥背道而馳的方向拔腿就跑。

他不敢回頭,因為一旦回頭,他就再也找不回離開的勇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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